趙勤想起來，昨兒中秋，他都沒去看看趙鶯。

“娘子，家裏的月餅可還有剩的？”趙勤去問剛摘下圍裙坐下休息的二蘭。

“有啊，”二蘭道，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
“娘子，下工後我們去看一個人。”

“嗯。”

兩人回家拿了些吃食，便往那座荒山去了，二蘭一路疑惑，“相公，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？這荒山應該沒人住的吧……”

“等過會兒你就知道了。”趙勤平和地道。

二蘭便也不再問了，擡頭去看看趙勤，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，也許呆會兒要去看望的這人正與他的心事有關呢。於是，二蘭看到了一個長滿了雜草的土堆，然後趙勤跪了下去，將東西拿出來放到了土堆前面，道了聲“姐姐。”

二蘭感到驚訝，“姐姐？相公，我怎麽沒聽說你還有個姐姐？”

趙勤回頭看她，微微笑著，將手伸了出來，“過來，我講與你聽。”

二蘭將手遞給了趙勤，與他一起跪坐到土堆前，聽趙勤講述著那段悲痛的記憶，這麽多年來，趙勤從未對人提起過。

二蘭聽完那段故事，同樣是痛心不已，深深為趙鶯感到惋惜，對莫青山也產生了憎惡，她從前聽說過莫青山死了兩個媳婦，但從不知道其中一個就是趙勤的姐姐。“相公，那你在那之後有沒有繼續找過莫家的麻煩？”

趙勤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
“為何？十惡不赦的莫青山，就沒人來懲罰他，還給趙鶯姐姐一個公道嗎！”二蘭忍不住情緒激動。

“我曾也想過將莫青山殺了償命，可姐姐托夢給我，叫我不要再去招惹他，要我自己好好生活，不要再想著為她報仇。我從來最聽她的話……”趙勤低垂著眼瞼。

二蘭將趙勤的手握起，以示安慰，“姐姐是為你好，像莫青山這樣的人，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。”

趙勤轉頭對她笑笑，“是啊，我也相信。可我從小就說要保護姐姐，可最終，讓她才十四歲就死於非命，我不過是個會說大話的人……”

二蘭握緊他的手，“相公，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趙勤呼了一口氣，“這些話在這麽多年來從沒對人說過，生怕突然提起又想起當初姐姐靜靜躺在莫家院子裏的樣子，可今日將心裏的話與你說了，心裏卻似乎好受了不少。”

“相公，以後不管碰到什麽說，記得都要與我說，咱們是夫妻，本該什麽事都一起擔著。”二蘭又接著道“咱們給趙鶯姐姐拔拔草吧，過兩天再來給她立塊碑，以後每個節日咱倆都來看她。”

趙勤和二蘭收好東西回家，天已經黑了，而此時的莫大瑜，正背著包袱行在路上，他回頭遠遠望了望靜靜坐落在山腳的豐梁村，揚起嘴角笑了笑。八年前他追在趙勤的身後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，但總覺得幫幫他心裏才會好受些。這些年來，他跟著他一起瘋，一起做壞事，一起成為了村裏人的話柄，他沒有後悔過。

莫大瑜一直期望趙勤有一天能走出那一段陰影，能放下那悲痛的往事，重新振作起來面對生活。畢竟他曾經也經歷了同樣的事，娘親自盡，父親再娶，他也不過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，承受的痛楚不比趙勤少，他雖希望趙勤能夠放下，但他清楚，那太難了，畢竟他自己都沒有放下，到現在他都不願意回那個骯臟恐怖的家。

而現在，趙勤娶了方二蘭，他親眼看著他完全變了一個樣，不再整日賭博買醉，不再逃避生活，是方二蘭將他從陰霾中拉了出來，於是，他便也可以放心了。而他的另一個好兄弟李丁入獄，一年半載定是出不來，所以這豐梁村便再也沒有他留戀的人和事了。

二蘭挽著趙勤的胳膊，“趙鶯姐姐一定長得很漂亮吧？”

“那是，你也不看看他的親弟弟長什麽樣。”

二蘭抿嘴笑“相公好不害臊！”

趙勤笑著，“我姐姐啊，不僅人生得好看，聲音也好聽得如那黃瑩鳥一樣，而且人很溫柔，又善良……”

二蘭深深為這個沒見過面的姑娘感到惋惜，若她生在現代，定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。想去想來，他還是從心底裏痛恨莫青山，她不是聖人，恨即是恨，一時半會兒是難消下去了。

兩人回家簡單做了頓晚飯吃了，早早地歇下。晚上輕飄飄的夢裏，趙勤再一次見到了趙鶯的笑容，那笑意裏不帶一絲淒涼或苦澀，仍和小時候一般的，溫暖美好如夕陽一般。他聽到趙鶯輕柔對他說“阿勤真乖，阿勤以後要與二蘭妹妹一起好好過日子，你對我的承諾，便在二蘭妹妹身上兌現吧。”

趙勤在睡夢裏彎了眉眼。

今日天空突然斂了一貫晴朗的好天氣，天空飄灑了霧蒙蒙的小雨，在清秋裏能感覺到有些冷。出門，趙勤給二蘭披了一件蓑衣，再戴上鬥笠，“這天好久都沒下雨了。”

“是啊，都有些冷了呢，冬天就快要來了。”二蘭系好鬥笠下的帶子。

“等茶廠的活做完，咱們去縣城裏買些布匹做兩身保暖的衣裳吧。”趙勤也穿戴好，跟著二蘭一起出了門。

茶廠裏一天比一天冷清了，一幫人圍在火堆旁邊烤著火，梁直若有所思。江大力望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，嘆了一口氣，“這昨兒的茶葉還沒曬幹呢，天咋說變就變了？這樣的天氣，想必也不會有多少人送茶葉來了。”

深秋的雨天，似乎把一切都感染得清冷憂愁，梁直說話了，“等再過兩天，估計村裏這一年的茶葉也差不多完了，咱們便走吧。”

眾人沒有多說什麽，著實每年中秋過後，茶葉就一天比一天少了，老這麽耗著也不是事兒了。

於是大家便烤著火，邊往火堆裏面添柴火邊閑聊著。方元才戳戳馬會成，“哎，這幾日你姐姐怎麽不來接你了？”

馬會成縮了縮手，“姐姐說了，我現在能自己獨當一面了，也就不用老是讓她操心了。”說完這話，他臉上有些隱隱約約的得意之意。

“哦。”方元才略有些低落地應了一聲。

方二蘭瞅瞅兩人，壞笑著道“會成啊，你姐估計是不想見到某人吧？”

馬會成一看方二蘭的眼色，連忙點頭附和道“是啊是啊，這才是主要的原因。”

方元才一巴掌呼過馬會成的腦袋，“你們兩個，沒大沒小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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